今年1月27日,Lens·空间进行了首次放映活动。第一场放映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囚》,这也是金马影展之后该片在北京地区的首次放映,也是Lens·空间的首次公众活动。下面是放映现场及观众与导演马莉进行现场交流时的记录。
「你可以在人群中发现一位精神病人吗?」
「我想我可以。」
马莉此语一出,旁边的人们立即兴奋了起来,「你看我是不是?」「你看我呢?」一个个诚恳又急切。
「我不是医生,没法从病理上做准确的判断,我只是凭经验猜测。」尽管《囚》在Lens·空间的放映已经过去2小时,马莉的回答还是像映后QA一样滴水不漏。
映后交流会上,马莉正在回答观众的问题
「知乎上曾经有一个著名的事件,一个女孩声称被父母软禁多年,被强制变成了精神病,很多人被那个帖子打动,想把她从父母手中解救出来。但在我看来,那些文字出自一个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后来人们真的把她救了出来,才发现她的病情是不可控制的。
有时精神病人的表述看似很有逻辑,但他们总是在一些点上试图证明自己是正常的,那种挤压感是很相似的,绕不过去。」
《囚》在Lens·空间的放映会座无虚席,马莉耗费了5年时间完成的这部纪录片长达五个小时,有些观众站在后排看完了这部片子。
在映后的交流中,很多观众的问题聚焦于病人,医院中的困境,让人联想到现实生活。
有两个年轻的病人只有16、17岁,他们共同的症状是无法合眼,其中一个孩子对妈妈说「没有希望了。」
谈起这个孩子,马莉说道「那真是一个好孩子,妈妈是个好妈妈,他们的生活一定是出了严重的问题,才会这样。我跟他们相处时间很短,医院治疗效果不好,他们就离开了。我医院治疗,但是他们没有,他们开始向神求助。」
另一个孩子情况完全不同,那是位目僵病人。他的境遇有些戏剧性,一个病友给他读了一本书,他一下就笑醒了。
我没有把这些剪进片子,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没有结局。
「我想塑造的是精神病人群体的雕像,所以每个人物都没有从头到尾的故事,我选择的每个人的片段,出现几乎都不会超过三次,这是我塑造这个群像所用的方法。」
有细心的观众在这组群像中发现了一位「隐形」的病人,「45岁,硕士毕业,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故事大多出现在画外音中。」
「那是我拍摄过程中跟的时间最长的一个病人,我私人跟他接触的最多。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身上有一些很普通的精神病患者的共同的特征:很早得病,没有结婚,在反反复复入院的过程中,他的父母离世了,他的姐妹离世了,最后到了一定的年龄,他几乎永远都离不开精神病院。
我拍摄他的素材最多,用情最深,但是在片子里几乎没用,只隐藏在一段对话中。也许是因为走得太近,本能地想去遮挡他,我把他的故事留在心里。」
「有没有人不愿意离开精神病院?」
「有」马莉肯定地回答,「我问过他们不愿意离开的原因,他们在里面更自在一些,如果他们在外面的话,他们承受的压力更大,包括经济原因,包括别人的目光,和由此引发的他心理的很多的问题。
在精神病院里,医保负担了他大部分费用,他在经济上不用担忧,他在人情上不用担忧,他不用担忧别人的目光,他也并不想进入现实的社会中去。他们躲避在里面。
还有那些年龄大的病人,他们已经没办法出来了,他们甚至不愿意进养老院,因为这里更舒服,至少身边都是一样的病人。」
与金马影展上一样,很多观众问起傅姓病人的下落。他是片中唯一贯穿始终的人物,面对医院和社会的非议,不断吵着要出去,与其他病人一样没有结局。
在医院中,他是个特例;在影片中,他的故事他的思考他的经历,是院墙外面所有东西的投射。
他印证了一件事:“没有什么荒谬的东西是不可以被忍受的,当你进入那个环境的时候,你发现自己会被改变。这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每一场放映都会有人问起他的结局,我还是要让它停留在一个谜,我能做的提示是:他的境遇肯定会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一点。糟糕有多种方向,假如他出去,他要面对的情况可能更糟糕,因为这就是现实。
「在你拍他们的时候,你会视他们为病人吗?」有观众这样问道。
马莉回答「从病理上说,那就是病。病发时引起的癫狂对他们的精神、肉体的伤害非常大。如果不用药,不用治疗,他们的病会越来越严重,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就是病人。
可我想说的是,这个病就必须要囚禁吗?就必须这样的失去自由吗?当他们短暂或长久失去自由后,对他们就一定要这么冷漠吗?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
当他们在某个阶段发病的时候,我们可以抹杀掉他们全部理性的东西吗?忘记他们正常的时刻吗?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好地认识他们,了解他们?
映后交流会现场
我拍的是人。这是我跟福柯、其他涉及这个题材的导演和作者不同的地方。
在我的片子里,他们不是隐喻,也不是标签,我想让他们呈现出来,哪怕是带着病态的,我也想让大家知道,我拍的是人,这是我想做的。」
图片由马莉提供,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文/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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