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这样的假期,我都会去姥姥家住,每次去,我最怕见到的人就是舅妈。
听说舅妈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用家里人的话说就是“洋气”,眉眼很像外国人。但我记事儿时候的她就已经是一个40多岁的农村妇女了,我记忆中已经忽略的她的长相,对她的印象只有害怕。
舅妈家就在姥姥家前院,我经常去那里找表嫂玩,有时候舅妈看到我就会笑呵呵的说,小晶来啦,然后给我好吃的。可是我刚坐下来玩一会儿,她就和表嫂说,你看,小晶就是一个“花家儿”,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表嫂无奈的看看我,说你玩你的,没事儿。
回姥姥家,我问姥姥什么是“花家儿”,姥姥说没事,你舅妈瞎说的。后来为了这个事,妈妈还烧了一个纸人,据说上面有我的生辰八字。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花家儿”,就是民间传说的,偷跑下来的童男童女,活不到成年的。还好,我一直活着。
舅妈不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我们正玩着,她突然就说,你们看那儿,那有个小*!她的脸侧向一边,不看我们?我说在哪了,她说就在墙角了。我吓得直往表嫂身后躲,表哥们说没事的。然后舅妈表情就严肃起来,开始嘟嘟囔囔的说:你个小*,又来胡说……我吓的一溜烟就跑回了姥姥家很久都不敢再去她家。
舅妈走路总爱低着头,有时候边走边说着什么,甚至还会吐一口。我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
比我大点的表姐告诉我说舅妈有精神病,再以后我看到她,如果她对我笑,我就跟她打招呼,如果她低着头,我就不打招呼,或者躲着她走,她正常的时候,我也跟她说几句话。但是她年纪越来越大,病情就重了一些,开始淡忘一些人,比如我这样几年不见一次的。
舅妈一共生了四个儿子,老四小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夭折了,原本就有些固执的舅妈从那之后就得了这个病。
我家动迁以后搬到了姥姥家的镇子上,大舅在镇子上有房子,他和舅妈都搬了下来,和我家做了邻居。我妈便开始照顾舅妈,给她送吃的,给她买衣服,换衣服。天天如此,有时候妈妈来我这里住几天,也会念叨舅妈。舅妈总爱骂人,可就是不骂我妈。最近几年她不能出去走动了,就躺在家里,妈妈每次去,她都会坐起来,有时候妈妈给她送吃的,她也会让妈妈吃。每当这个时候,妈妈都特别高兴,说,你舅妈又明白过来了。
最近几天,妈妈打来电话说,你舅妈吃不下东西了,瘦了很多,她每天都去给喂点奶……
今天是头伏,午后,我在整理一些材料,妈妈打来了电话,说舅妈走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开始惧怕听到这样的消息,虽然我跟舅妈没有太多的交集,可心情还是很沉重。
我请假回去了。
舅妈还有一个姐姐,长得和正常时候的舅妈一样,我敬完礼,妈妈给她介绍我的时候,她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以为她要哭,她却说,肉乎乎的多好,而我看着她和蔼的眼神,眼泪却出来了,多像我刚认识舅妈的时候,她也会这么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