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那一年陈佳禾毕业后在北京漂了两年,终于漂不动了,在家人的威逼下回了老家。
家乡在浙江嘉兴一个小镇,因保留着古老的历史人文,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家里人忙着生意,并没有人迎接她,烈日灼灼,陈佳禾独自踩过青石板街道。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每踩一步都分外用力,好像要把前路踏平,肩上背的吉他愈发沉重,以后,大概也用不到它了,思及此,陈佳禾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路过一个垃圾桶,她顿住脚步,从肩上滑下吉他,垃圾桶口径太小,横竖比划着试了几次,塞不下。
陈佳禾干脆把吉他放在垃圾桶盖上,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没用的垃圾桶,转身走了。
沿街的茶楼,沈延的视线凝聚于某处,他有些走神,并没有听清对面那人说的话。
“你还要在这耽搁多久?”姜薇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又重复了句。
“是我爸让你来截我回去的?”沈延总算回神,转着手里的茶杯,有种不经意的讥诮,“你可真听他的话。”
姜薇脸色微变,沈延这才恢复了正色:“我已经从余姚找到这边,再给我一周的时间,如果一周之内找不到,我心甘情愿回去。”
“几十年过去了,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而且,有那么重要吗?”
沈延仍注视着窗外,眼见那抹黑色纤瘦的身影又讪讪地跑了回来,在垃圾桶前站定,像是内心做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伸出手,将吉他抱了回去。
沈延牵了牵嘴角,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
“很重要。”他说。
“可是你这样会耽误自己……”姜薇还想说什么,沈延抬手将她打断。
他已经做了决定,姜薇知道,她再游说只是徒劳。
“那么说定了,一周之后我再来找你。”
2
“四十就是四十,大家都是这个价,我可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呀!”
第二天,沈延在茶楼附近的小弄里又见到昨天那女孩,他饶有兴味地驻足远观。
陈佳禾依旧是一身黑色打扮,黑色T恤和短裙,脚上踩一双黑色短靴,嘴里咬着根棒棒糖,一边脸颊鼓起,口齿倒是清晰。
身边围着几名游客打扮的年轻人,见陈佳禾已经把话说死,几个人小声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转头对陈佳禾道:“那就这么定了吧,但是你一定要负责把我们带到景区。”
眼看生意马上就要成了,陈佳禾极为愉悦地拍胸脯保证:“那是,你们大可放心,我在这生活二十几年了,还能诓你们这些游客?”
说着,陈佳禾点开手机收款码,看着几个年轻人扫码付款,心里感叹,都是生活所迫啊!
每个景区都有做这种营生的当地人,带着游客走居民通道,绕过景区的售票处,赚取低于正常票价的报酬,有关部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陈佳禾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很不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毕业两年,没有“正经工作”,更没有积蓄,回家也不能做吃白饭的闲杂人,于是被迫“下海”以解燃眉之急。
“走吧!”陈佳禾冲游客一挥手,行至弄堂口,被杵在那的高个子吓了一跳。
沈延冲陈佳禾露出极为友好的微笑,他远远地站在那给人一种距离感,笑起来便如和煦微风,让人难以招架。
陈佳禾从嘴里拿下棒棒糖:“……您有事吗?”
沈延朝她走近,似乎还在斟酌:“我能打听一个人吗?”
陈佳禾上下打量这个人,他的五官优越,即使穿着简单的棉麻衬衫也是气质卓然,态度谦和有礼,难掩隐隐的急切。
看样子是要打听一个很重要的人了。
见陈佳禾没有推拒,沈延掏出手机,划开相册页,将屏幕对着她:“我只有这张黑白照片,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但是我听爷爷叫她‘阿棠’。”
陈佳禾盯着手机屏幕,或者说是沈延的手,怔在那一时无法动弹。
他的手真是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陈佳禾心里翻涌起各种纷杂的情绪,脑子却被这不相干的念头占据。
沈延维持着良好的修养,并没有催促,几名游客等得不耐烦,抱怨声四起。
陈佳禾这才仰起脑袋,无甚表情地冲沈延道:“我要带游客进景区,你要一起去吗?”
沈延抿唇想了想,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欸,不对啊,”其中一名游客不服,“为什么这位朋友不需要买票?”
“哦,他长得好看啊,好看的人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嘛!”陈佳禾理所当然道。
游客:“……”
沈延:“……”
3
待到游客散去,沈延仍旧紧跟在陈佳禾身侧,他长得高,身材并不单薄,存在感强烈。
陈佳禾侧身,目之所及便是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终于问出那个从一开始就徘徊在她心底的问题:“你从哪里来?”
沈延就着她的身高,微微俯下身:“我出生在新加坡,但是我爷爷祖籍浙江余姚。”
陈佳禾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了。
沈延在陈佳禾身上看到寻人的希望,以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她,陈佳禾避开那深邃的目光,径自向前走去,沈延紧跟其后。
他们沿着临河的街道行走,旅游淡季,游客并不多,清晨的习习凉风穿梭在两人之间,好像要刻意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沈延说起此行目的,说起那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他的爷爷经历过艰难困苦的时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去新加坡投奔亲戚,家乡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本想等稳定下来再接她一起出去。
但是在他乡的发展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再加通讯不便,俩人渐渐断了联系。
“爷爷在出国第三年娶了我奶奶,但是爷爷心里肯定放不下那个人,最近爷爷状态很差,迷糊的时候嘴里喊着一个名字,清醒的时候就盯着一张照片发呆。”
“爷爷一辈子经历风风雨雨,好像到头来只记得这一件事,我想替他了却心愿,不然他就算是走,也不安心。”
沈延的声音清冽,如汩汩泉水,陈佳禾侧耳倾听,并不发表意见。
她不时给沈延介绍各种小吃,沈延都会买一点,做生意的多是当地人,有认识陈佳禾的,眼神暧昧地看着两个人:“哟,佳禾,这是男朋友啊?”
沈延听不懂当地方言,困惑地看她,陈佳禾摊手耸了耸肩:“不相干的事,别介意。”
待到中午日头灼烈,陈佳禾从身后的背包中拿出顶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几缕柔软的发丝露在帽子外,回头正见沈延盯着她看,她找了个凉亭让他坐着等一会。
没多久沈延便望见陈佳禾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顶深灰色渔夫帽,往他脑袋上一扣,捏着下巴打量,中肯评价:“好看。”
她的长相属于南方女孩的精致秀气,皮肤本就白,因为奔跑染上蓬勃健康的红晕,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沈延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恍惚,但他立马回过神,故作掩饰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人?”
整个上午沈延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似乎也在享受这种缓慢流逝的时光,彼此的感觉就像已经相处多年的朋友,而忽略了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陈佳禾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以至于差点忘了正事,回过神来领着沈延拐进横七竖八的巷子。
“忘了告诉你,我的外婆名叫‘林美棠’,祖籍浙江余姚,二十几年前我妈嫁人,她才跟着到了这边,她应该就是你爷爷口中的那个‘阿棠’,那张黑白照片,我家旧相册里也有一张。”
沈延张了张嘴,似乎过于震惊,以至于无言以对,良久,他才终于问起:“奶奶过得好吗?”
路过一条狭窄的巷子,仅供一人通行,陈佳禾走在前面,沈延听到轻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挺好的呀,我外婆在你爷爷出国第二年就结婚了,生了五个孩子,我妈是最小也是最受宠的,所以她一直跟着我妈生活。”
陈佳禾放慢脚步,又喃喃地补充了句:“谁会一直等着谁呢?”
“那你外公呢?”沈延追上前,与她并肩。
陈佳禾吸了口气,缓缓才说道:“过世了,过世好多年了。”
“抱歉。”沈延低低说了句,两个人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到一幢居民楼前。
二层的小洋楼,白墙黑瓦,和镇上任何一所房子并无不同,墙角的矮凳上坐着一位老人,佝着背,脑后挽着灰白色的发髻,手里剥着蚕豆,远远望去,平静而安详。
“外婆身体很好,就是耳朵不好,但我妈说也有可能是装的,因为她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沈延蹲下身和老人打招呼,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音量上扬了几个分贝。
老人听不懂,皱纹交错的脸上是茫然神色,看着眼前俊朗的年轻人,又看向自己外孙女。
陈佳禾也蹲下身,握着外婆的手,用方言给她翻译。
沈延侧身看她,陈佳禾刻意放慢了语速让外婆读唇语,软软糯糯的吴语,像是在他的心间流淌。
在听到“新加坡”三个字的时候,外婆神色微变,浑浊的双眼染上清亮的水色,沈延的注意力还在陈佳禾身上,错过了她短瞬的神情变化。
陈佳禾看着外婆伸出枯树皮一般的手,抚向沈延的脸庞,沈延没有半分躲闪,他的手覆上那只手,感受它粗粝的质感。
陈佳禾突然觉得空气有些滞闷,她转身走到屋外,半靠着门框,望着远处的槐树。
沈延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陈佳禾剥了根棒棒糖递给他,对方愣了愣,摆手拒绝:“我从小不吃糖果。”
陈佳禾转而把棒棒糖塞进自己嘴里:“这两个老人,一个只记得自己想记得的事情,一个只听得到自己想听的,挺好。”
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也许是另一种圆满,陈佳禾想。
她并没有告诉外婆那个人在出国第三年便结了婚,但是外婆并不糊涂,沈延的身份,她大概是猜到了。
“看到奶奶过得不错,我替她高兴,我回去会转告爷爷,让他安心。”
沈延像是完成了件重要任务,顿觉轻松。
陈佳禾只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4
沈延没再去过陈家,因为陈佳禾说,老人需要静养,她不希望外婆被过多打扰。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在寻找什么,还是想要遇见谁,可他没有遇见给游客带路的陈佳禾。
离一周的期限还有几天,事情已经圆满完成,沈延想或许可以提前回去,可这个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牵绊着他,让他心底生出几分眷恋。
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沈延在茶楼遇见陈佳禾。
她坐在二楼僻静的角落,面前搁着一本未翻开的厚重书本,噘着嘴,将笔放在鼻子和上唇之间,望着窗外,了无生趣,像极了厌学又被迫营业的学生。
沈延觉得好笑,他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看见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事业单位招聘考试指南”几个大字,不禁莞尔。
陈佳禾懒懒地抬起眼皮扫一眼对面的男人:“很可笑吗?我的家人希望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沈延挑了挑眉:“哦,看起来不太适合你。”
陈佳禾叹了口气:“人啊,还是得活得现实一点。”
这句话早上老妈刚在她耳边唠叨过,比起所谓的理想,安稳的生活更容易获得,也更实在。
“走吧,请你去喝酒!”
这个小女生年纪不大,却突然老气横秋起来,沈延想着或许她需要释放一下情绪。
果然,陈佳禾眼神一亮,一个激灵站起身:“走!”
傍晚时分,酒吧一条街已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红灯笼在街道两侧延伸。
陈佳禾要了一打啤酒,给沈延递过去一瓶,沈延犹豫了下,还是接过,顺手与陈佳禾碰了碰酒瓶。
沈延仰头,喉结滚动,陈佳禾一瞬不瞬地看着,嗓子莫名有些发干,脑子里蹦出“性感”两个字。
驻唱的乐队开始营业,陈佳禾单手托腮,聆听半晌,不知说了什么,湮没在喧嚣中。
“你说什么?”沈延将身子凑过去一些。
“我说,”陈佳禾也凑得离沈延更近一些,几乎是贴在他耳边,“我比她唱得好!”
耳根有些痒,沈延看着陈佳禾,昏暗的光线遮不住她眼里的流光。
他想起那把被扔掉又捡回去的吉他,想起陈佳禾家中挂着的几张照片,是她从小到大舞台演出的经历,最后是她说的那句“活得现实一点”。
沈延贴着她耳朵回她:“那你上去唱一首!”
“你开什么玩笑?!”
或许是两个人过于近的距离,或许是单纯因为沈延所说的话,陈佳禾觉得心脏不可抑制地开始加速跳动,带着跃跃欲试的渴望,和兴奋的期待。
“你等着。”沈延深深看她一眼,走上舞台,不知和键盘手说了什么,对方点了点头,又朝陈佳禾这边看了一眼。
沈延回到座位上,冲陈佳禾抬了抬下巴:“等到这首结束,就轮到你上场。”
“喂!谁说我要上去唱啦!”
嘴上虽这么说,陈佳禾被推上台的时候却没有抗拒,甚至觉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叫嚣着,冲破重重围困。
她只借了把吉他,调了下音,独自留在台上,娴熟地调整话筒位置。
吉他简单的和弦响起,她的音色和她朋克风的穿搭形成强烈对比,清甜婉转,长发披散着遮住半边脸,有种让人想要寻味的神秘感。
她沉醉在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中,偶尔瞥向台下某个位置。
沈延举着手机在录视频,他没有看手机屏幕,视线直接落在舞台中心,抿着唇,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盛着影影绰绰的光。
时空转换,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唯余下台上台下两个人,直到最后一个和弦结束,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混杂着口哨声和尖叫……
5
俩人从酒吧出来,迈进深浓夜色中。
喝了点酒,又找回在舞台上的感觉,陈佳禾显得格外亢奋,话也多了起来。
她倒退着走,回到家乡后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两年和唱歌有关的经历。
毕业后家人一心想要她回来找份安稳的工作,陈佳禾想要留在北京继续追逐梦想,父母断了她的经济来源,生活一度很拮据。
挤过群租房,也做过酒吧驻唱,后来签了个经纪公司,本以为可以好转,却只被当成赚钱工具,跟着另外几名艺人被大巴车拉往各地演出,每场只赚寥寥无几的演出费。
“我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有个制作人说可以给我录歌,我把钱给了他,可他找各种借口搪塞我,最终还是跑路了。”
“我从小到大,我好像就唱歌这个特长,可是最后梦想也变成了白日梦,后来我就回来了,我妈跟我说,做人要认清现实。”
“我长这么大,算起来好像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好……”
说到最后,陈佳禾鼻子有些发红,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放弃,去回归一种“正常”的生活,可刚才站在台上,那种被人瞩目,可以自由发声的感觉,分明让她那样沉迷。
沈延双手插兜缓慢行走,他看着陈佳禾,看着她在他面前袒露心扉,又笑又哭的样子是如此鲜活,好像从这一刻,他才开始真正认识她。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笑意,内心却涌过一股酸涩难言的滋味,心里有藤蔓悄无声息地生长,生出丝丝缕缕的纠缠和牵绊,他知道后果,却无法阻止。
“对了,刚才你在台上跟他们说了什么?”陈佳禾突然问他。
“我就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朋友要为我唱首歌庆生。”
“这么俗套?”陈佳禾被逗乐,笑不可抑。
行至河边,遇见卖水灯的年轻姑娘,陈佳禾过去跟她耳语了几句,对方了然地走开。
他们在河边漫步,这条路之前白天走过,夜晚又是不一样的风景,或许在夜色的掩护下,暗涌的情愫会愈加疯狂蔓延。
陈佳禾时而快走几步,依旧倒退着走,她喜欢说话的时候可以看着对方,石板路并不完全平整,她一不小心被绊了下,眼看就要向后栽倒。
电光火石间,沈延一个箭步上前,拦腰将她搂住:“小心!”
陈佳禾惊魂未定,心跳的频率又上新台阶。
沈延并没有立马将她放开,两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咫尺的距离,呼吸可闻,身后的河流淌过一串水灯,五彩斑斓,倒映在水面,宛若点点繁星。
“生日快乐。”陈佳禾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延扯了扯嘴角,声音变得喑哑:“不是说俗套吗?你不也信了?”
“不管你的生日是不是今天,祝你每一年的生日都快乐。”
沈延低头看她,深邃的眸中闪过温和的宠溺,还压抑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陈佳禾眨了眨眼,她想此刻沈延或许会吻她,在这个美妙的夜晚带走她的初吻。
可是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沈延似乎想起什么,眼底顿时恢复清明神色,他退开些,让陈佳禾站稳,他的手也从她腰间撤下。
很久以后陈佳禾回想那一晚,有着跌宕起伏的心情,意乱情迷的中场,最后却是草草收尾。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沈延这样说着,将陈佳禾送到她家楼下。
他看着陈佳禾进屋,上楼,又望着那个亮灯的窗户,逗留许久才离开。
漆黑的没有月亮的晚上,陈佳禾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的心情很难说不是失落的。
6
之后几天陈佳禾每天都会和沈延见面,在沈延的鼓励下,她重新拿出那把被放进储物间的吉他。
在茶楼的包间,她盘腿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把之前写的那些歌弹唱给他听。
微风吹动窗纱,年轻的女孩低吟浅唱,画面在乐声中静静流淌,又好似被定格,沈延有时会用手机录下来,有时只是专注聆听。
他们的相处,大多是静默的,有些问题也被刻意回避,比如即将到来的离别,比如难以定义的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有沈延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沈延和姜薇约定的时间已到最后期限,本该道别的那天,陈佳禾没有按照原先约定的去茶楼见面。
沈延又像之前那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直到晚上在一家咖啡馆见到陈佳禾。
她难得穿了件白底碎花连衣裙,扎两条蓬松的麻花辫,二十出头的女孩,更添几分清纯秀气。
对面坐着位年轻男人,样貌尚可,可说出的话有些猥琐气息:“听说你以前想进演艺圈?我可知道那圈子乱得很,你……没有被潜规则过吧?”
陈佳禾微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没有关系,你长得漂亮嘛,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即使没有工作也不成问题。”
这种话对本没有打算发展一段关系的陈佳禾来说,伤害性没有,侮辱性倒是极强,就像几年前有人直白地暗示她:“你想要唱歌,总得付出点什么,财,或者色,总得有一样。”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杯子,骨节发白,残存的理智已经难以控制她不把咖啡往对面泼去,可就在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
沈延拽着她,不由分说将她扯到附近一条小弄堂中,弄堂太窄,他们被迫离得很近。
“陈佳禾,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相处的这几天,沈延一直是风度良好,第一次见他生气,睁着猩红的双目质问她,陈佳禾气势矮了一截,揉着发痛的手腕:“我在相亲,你没看到吗?”
“相亲?!”沈延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字眼,不可抑制地冷笑两声。
陈佳禾被刺激到,梗着脖子争论:“稳定的工作,过得去的婚姻,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我正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过得去的婚姻?这就是你寻找婚姻的方式?那种人连跟你坐在一块都不配!”
“是,”陈佳禾低头看着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穿成这副蠢样,跟那种人坐在一起,可是总得踏出第一步,人生怎么可能事事如意?”
自打回到镇上,陈佳禾就知道逃不过热心群众安排的相亲局,有人劝她:“你不要抗拒这种方式,也不要心存幻想,什么情啊爱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做人还是要现实点。”
她想起沈延,她算是遇到了爱情吗?可那晚之后沈延始终与她保持安全距离,或许真的是她单方面的幻想,于是她一个脑热答应了介绍人的安排。
她抬眼看着沈延,愈发委屈,伸手戳着他的胸膛:“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眼下,你这个人,就不可能喜欢我,不是吗?”
沈延怔在原地,那一下下像是直戳他的心脏,他不去正面回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以为这样就可以少些不必要的羁绊,可竟给了对方这种错觉。
陈佳禾眼中像破碎的玻璃般摇摇欲坠的水光,让他被压制的情感反噬般汹涌而出。
沈延一把将人拥进怀中,又俯下身发了狠般地吻她。
“你不要放弃,会好的,都会好起来。”
他俯在陈佳禾的耳畔告诉她,又像是喃喃的自语。
7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进房间前沈延便醒了,意识仍旧蒙昧不清,他却猛地睁开眼,因为感受到自鼻腔至喉间那种熟悉的腥甜滋味,又有点像铁锈的味道,提醒着他某个残酷现实。
他没有急着去处理,转头看了眼身边酣睡的人,她的睫毛很长,遮住下眼睑,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嗫嚅了几下,又因累极,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