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纪录片导演马莉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拍了部关于精神病院的纪录片。
她在精神病院附近租了房子,拍摄前,她和这些病人一起生活了三个月,和他们沟通,熟悉,直到他们放下戒备,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在摄影机前。
又用了三年时间整理素材,剪辑,最终完成了一部近5个小时的纪录片。
纪录片的名字叫《囚》,马莉解释为:
在这部纪录片里出现的这些精神病人,和我们印象中的精神病人似乎不太一样。
这个31岁的抑郁症患者很健谈,滔滔不绝告诉病友和导演他过往的经历。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给别人戴绿帽子而被杀。
母亲重新嫁人,有了继父后,他的日子过得很惨,常常遭到继父的殴打。
15岁时实在受不了,离家出走了,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肚子饿的没办法,就去抢劫,抢了50块钱,进了少管所,关了三年。
从少管所出来后,参加职业培训,成为了一个按摩师,一干就是10年。
他说都是按摩这个行业害了他,按摩这行把他的心灵弄脏了,让他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
这个行业变态的人很多,曾经有个老板有特殊的爱好,喜欢看别人在自己面前做那种事,点名让他跟陌生女孩在自己面前搞。
老板拿出一千块,他不愿意,又拿出一万块,他只能妥协。
这样混乱的生活过久了后,他的身体变得很差。
万恶淫为首,为了戒色,他找到了一个方法,以毒攻毒,专门看日本大片,看苍井空,看到没感觉为止。
后来他告别了这个行业,去当义工,做些帮助别人的事,但内心依然痛苦。
所有的经历都压抑在心头,他感觉心里苦闷,没有一个倾诉的对象。
悲苦的童年让他无法相信婚姻,他说如果父亲没出意外,他的人生一定是另外一个样子,他应该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
他一本正经地对导演说:我们这样的人,看过太多的不好,所以心中有个完美的好。
爱和安全感的缺失,是大部分精神病的源头。
身患轻度躁郁症的傅民刚,是整个精神病院最格格不入的人。
他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且从来不穿病号服,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入院第三天,他就追问护士,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并反复强调自己没有病,是被妻子骗进来的。
他觉得在精神病院跟监狱没区别,好人都能在这里憋疯了
他说话条理清晰,始终保持清醒,不断自我反思。
他觉得自己不是躁郁,只是兴奋。
由于在单位长期被领导打压,40岁的他想创业单干。
他说,有的人甘于一辈子当小职员,我想过不一样的人生,这有错吗?
他的想法是,在老家开一个生产刹车片的工厂,他认为在这个行业里待了很多年,对此比较了解。
但是他只有5万块存款,他打算找个同学借钱,每人借1万,这样就有了启动资金。
他沉迷于自己的创业梦想,没日没夜地打电话联系投资,还飞去各个地方见投资人。
几个月过去,没有筹到一分钱,妻子觉得他不务正业,处处阻止,最后设计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傅民刚因此恨透了妻子,觉得是妻子害了她。
他坦然,除创业这件事之外,他还在出差过程中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但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因此妻子把他送进来,希望他在这里疯掉,关他一辈子。
傅民刚不断挣扎,想要证明自己没病,逃离这里。
医生却说他现在是精神病人,没有自主行为能力,需要妻子的同意和签字,才有可能离开这里,亲手把他送进来的妻子又怎么肯轻易同意他出去,他仿佛走入了死胡同。
反抗无效,傅民刚最终还是穿上了病号服,对着摄像机说:为了重获自由,我首先得承认自己是病人,不能太另类。
就连实习医生都不确定傅民刚到底有没有病,但这里的环境确实改变了傅民刚的心境。
护士对傅民刚说,他不正常,傅民刚反问,正常和不正常的边界是什么?
姜文也曾说过,如果你非常全面的了解一个人,又有谁会是正常的?
在现代生活的高压下,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压力和情绪,但都要假装自己可以正常融入这个社会。
和精神病患者一起被困在的,还有他们的家人。
和医院一样,住在精神病院的重症患者也需要家人陪护。
这个叫二军的男人是个酒瘾患者,喝酒喝到丧失自理能力。
父母离异,母亲年纪大了,照顾的责任落到哥哥身上,哥哥和嫂子摊上这事儿很生气,照顾的过程中也极不耐烦。
二军不好好打针,哥哥大声吼他,嫂子在一旁扇风:你打他,往死里打。还暗示二军不老实,在喂饭时拿脚勾她。
哥哥也满肚子的火,下次犯病爱谁谁,他们是再也不会出面。
他们打电话叫来二军的老相好,一个送报纸的女人,名叫小曲,说一天给她块钱,让帮忙照顾二军,女人来了后细心了不少,临床的陪护都说让她留下来照顾,免得二军遭罪。
二军哥嫂的冷漠难以评判,毕竟谁都不想摊上这样的事儿,但其中的冷暖还是让人唏嘘。
这个男孩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总是睁大着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
妈妈让他试着打哈欠,用手轻轻合上他的眼睛,但不起作用。
他坐起身来,靠在妈妈肩上,说自己心里难受,没有希望了。
妈妈无比心疼,说怎么会没有希望呢,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治好病。
辗转反侧后,男孩又坐起来,跟妈妈道歉:对不起,我得了这样的病,拖累了你。
妈妈更难受了,宁愿儿子不这么懂事。
最极端的环境,往往也是离人性最近的地方,在这里人性的善于恶都被放大。
40多岁的胡哥是这里学历最高的人,是个硕士,他整天捧着一本书在看,不屑于和别的病人交流,说起话来引经据典,看起来就像没事人。
他在这里住了4年了,也想出去,但家里人不想往回接,听说他的母亲前不久去世了,他也许要在这里永远待下去。
当傅民刚表示想回父母家待一段时间时,他的母亲也介意邻居的眼光,变相拒绝了。
也许是病人太多了,医生和护士也放弃了共情,不愿多听他们的故事。
本片片尾引用了卡夫卡的一句话:我们不是生活在被毁坏的世界里,而是生活在错乱的世界里,我们就像被遗弃的孩子,迷失在森林里。
精神病院已成为那些被家庭和社会遗弃的病人的收留所,他们是社会的弃儿、是拖累家属的多余的人。
在我们不了解这群人之前,我们以为会在纪录片中看到一个个歇斯底里的病人,看到他们失控的样子。
其实在服用药物的情况下,75%的病人会保持长时间的清醒,与正常人一样。
纪录片的名字是《囚》,看似囚禁病人的是精神病院,但人们的偏见才是真正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