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餐厅里。
周焕看着我,柔笑着夸赞道:“茵茵一定是今天去领证的女孩子里最美的。”
“……阿焕,我去个洗手间。”
我看他给我夹的满满一盘菜,却提不起一丝胃口,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恹恹道。
周焕面含关心:“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并未答话,拿起包便起身向洗手间去了。
自从前些日子父母去世,我一直便是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周焕除了打理自己家的产业,还在热心帮我处理公司的一些琐事。
转身后也能感受到他担忧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但我的面色已经一点点冷了下来。
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用气垫一点点将脸和嘴唇打白之后,刚走出去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抓住。
我猛然一惊,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捂住嘴,直接被拉到旁边隐秘的转角处。
这一瞬间,我脑中飞速思考。
这是谁的人?
周焕怎么会现在下手?
身后的男人低头凑近我耳边,语气急促地低声说道:“别和他结婚!他想杀你!”
我一惊,开始挣扎,唔唔出声,示意我要说话。
禁锢我的手缓缓松开,我得以转身。
身后的男人并非我刚才所想象的穷凶极恶的面相,反而轮廓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面若朗星,身形峻拔。
我皱眉,警惕道:“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男人时不时看一眼外面走过的人,安抚我道:“现在我来不及解释,请你一定相信我,千万不要和他去领证。”
说着塞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随时找我都可以。”
说完便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纸条,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在原地等了两分钟,我才缓步走出去。
刚走过洗手间的转角,迎面碰上周焕。
“怎么去这么久?我很担心你。”
周焕的眸中满是紧张和担忧,最近他一直是这样,恨不得将我拴在裤腰带上,任何动向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我皱起眉头,作出隐忍痛苦的样子:“我姨妈来了……阿焕,我想回家休息。”
我每次来姨妈,第一天都十分痛苦难熬,我知道我只要拿出这个理由,周焕就不会再让我跟他去领证。
谁的结婚证上是脸色煞白、一脸隐忍的新娘呢。
怕是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会先报警吧。
周焕眉间微蹙,问:“怎么这么巧?这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
我咬着唇,时不时抽一口冷气,单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撑着墙,像是已经坚持不住的样子:“我也不知道。”
周焕看我这个样子,赶紧扶住我:“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我垂下头,柔柔地嗯了一声。
到家后周焕便将我安顿回了卧室,一直陪着我待到了晚上。
期间不仅自己亲手熬了一碗红糖姜水,床头柜上也备好了热水和止疼药,还想要给我揉揉肚子缓解疼痛,被我拒绝了。
任谁看都要夸赞一声24孝好男友。
到了临睡的时间。
“茵茵你好好休息,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联系我。”周焕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
“好,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我听到楼下大门的关门声,被他握过的手忍不住在床单上蹭了蹭,想要抹去他的触感和温度。
将卧室的灯关闭后,我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假做玩手机的样子打开了相机。
果然。
在床对面的墙角处,闪烁着极其细微的属于针孔监视器的红光。
二
“今天下午四点,临水路点臻咖啡店,方便聊聊吗?”
吃过早饭,我给昨天那个陌生男人留下的手机号发送了一条短信。
那边回复得很快,“四点见。”
我提前五分钟到了咖啡店门口,刚进去就发现他已经到了。
那个男人在人群中确实格外的显眼。
落座点了一杯冰美式后,我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拿出一张证件,用手推至我面前。
上面印着他的一寸照片,照片下是几行小字:
顾铮。
江林省临清市公安局。
还有他的警号。
“顾铮,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
我更疑惑了:“那你为什么说,周焕要杀我?”
“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个?
顾铮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转而说道:“我们现在对你父母的死有一些疑惑,怀疑你的男友周焕有作案动机。”
我看着他还未说话,他接着说道:“你不是一无所觉。”
“我昨天是在你们离开饭店之后才走的。”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去民政局,对吗?”
我明白自己被看透了,淡淡说道:“对。”
“我初步有一些猜想。”
其实,周焕曾经真的是我打算与之度过余生的人。
我父亲创业初期十分艰难,后来招聘招到了周焕父亲,他们当时共同研究打拼,一起在研究室里做实验,也曾一起与客户喝酒喝到医院挂号。
后来,周焕父亲选择离开,自己开了一家公司。
几年后,我父亲研究出了新型芯片,拿到了专利,公司一下子有了底气和支柱,从此便扶摇直上,成了科技产业中的新星。
但我父亲并未忘记一起奋斗的朋友,之后也一直帮扶周焕父亲的公司,介绍客户与项目。
因此我们两家一直有来往,我和周焕也是从小便认识。
我上大学时,周焕在一个暑假的夜晚将我叫了出去。
那天没有蝉鸣,只是旁边的路灯辉映着一片暖黄。
夏夜的静谧中,周焕看着我,抿抿唇,带着少年的青涩:
“茵茵,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曾经的美好应该是真诚的,之后的算计与杀意也是发自肺腑的。
我拿起冰美式抿了一口,看着顾铮缓缓说道:“我们两家之前已经在商量结婚的事情了。但我父母出事前一周,我和周焕有了些意见的分歧。”
“他想要婚后两家公司共享我父亲研发的芯片专利。”
“被我拒绝了。”
顾铮眸中浮上一抹讥诮:“所以他直接下手杀人。”
“我是这么猜想的。”我垂下眸,“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因为我当时拒绝得太过斩钉截铁,才让他事后直接起了杀心。
“但他不会满足于共享。”
一道沉稳的男声与我的声音重合。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顾铮。
顾铮的眼眸中有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他迟早会下手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谢谢。”
我在心里终于放松了一点,虽然自己早已将事件起末捋过无数次,但如今得到另一个人的肯定,还是能够将那份沉重的心理负担减轻些许。
“警方为什么突然开始查这个案子了?当时不是确定事故原因为另一方疲劳驾驶了吗?”
顾铮顿了顿,仿佛思索了下才说道:“后来物证科发现当时撞击的痕迹有些异常。”
“撞击痕迹的严重程度可以体现当时的车速。一般疲劳驾驶引发的车祸痕迹是小于等于正常车速,而你父母车上的痕迹显示……那个司机是踩过油门的。”
三
我的猜想得到了初步证实。
顾铮说完之后,我便沉默了。
他也留给我充足的空间与时间消化,直到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的拇指轻轻划过屏幕:“阿焕,怎么了?”
周焕温柔的嗓音曾经是我最喜欢的:“我怕你还是不舒服,想过来给你做点东西吃。你怎么没在家?”
“我和朋友出来吃点下午茶,下次你过来提前和我说,我就不出去了。”
“你们在哪呢?我过去接你吧,顺便带你们去吃个晚饭。”
“不用了。”我用手指划着冰美式的杯子流到桌上的水痕,面上带了些不耐,语气中却并未表现出来:“我朋友刚走,蹭不到你的晚饭了。我直接回家就好。”
“那我去接你吃饭,你告诉我地址乖乖在那里等我就好。”
我明白他是非来接我不可了,便直接给他
顾铮放下手中的咖啡:“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和我联系。”
我点点头。
顾铮走后,我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想起昨晚父亲的助理万林给我发过消息,明天上午是公司的董事会。
周焕从未和我提起。
我给万林打电话,让他帮我查一查车祸肇事人李威的家属。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周焕就到了。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异常:“你怎么还喝冰咖啡?”
忘了这茬了,我暗自懊恼:“朋友帮我点的,我来的时候咖啡已经上来了。”
还好我没喝几口。
周焕看了一眼,那一杯基本还是满的,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来,化了淡妆,换上一身浅色的西装,便驱车出门。
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了英亚大厦的停车场。
我从大厦正门进去,身边是来往匆忙的员工们。
前台看到我,愣了一下赶忙说道:“林总,您来了!”
我点点头,从一旁的总裁专用电梯直接上到了18楼。
会议室门口,我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董事会开始还有两分钟。
刚刚好。
我推开会议室大门,里面的人早已坐好。
周焕坐在中间的位置,不显神色。
旁边两列是当初跟随我父亲创业至今的各位股东,看样子对我不在场、而周焕坐在主位有些不虞。
而我出现在这里,最失望的怕就是这个面上表现得最惊喜的人了。
周焕直接站起来让出位置,看着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道:“茵茵,你身体没有不舒服了吗?”
一句话,直接将他自己的干系撇清。
我缓步走到主位上,先站着向各位鞠了一躬,诚心诚意地说道:“这段时间我忙于父母的葬礼和各种琐事,公司的事情辛苦各位叔伯了。”
各位股东都是和我父亲打拼相处多年的朋友,听着我的话纷纷长叹一声,有几位甚至红了眼眶。
我落座后,周焕坐在我的左手边。
“茵茵,你现在得正式继承公司了吧?”一位股东问道。
“是,我今天来就是和各位说这件事。”我缓缓说道,“之前是我未婚夫周焕代我管理公司,但他也有自己的公司需要打理,从今天开始由我正式上任董事长一职,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联系。”
“好的,会后我告诉行政部下发全体员工通知。”万林应道。
我的余光瞥到周焕的神态有些僵硬。
回到办公室后,周焕的情绪十分焦躁:“茵茵,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开始防备我了?我们可是要结婚的人啊。”。
我直接倒打一耙:“我是心疼你两边跑太累了,你居然这么想我?”
周焕神色一顿,缓声道:“不是……我刚才是太急了茵茵。”
而我手机上,万林已经将肇事人李威的家属住址发了过来。
四
我按照万林发给我的地址,缓缓走进一个小区。
居民楼的墙面经过数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掉漆至看不太出本来的颜色。
单元门的锁也早已形同虚设,轻轻一拉就直接打开,楼道门口甚至还放着几袋不知谁家的垃圾。
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妇人,应该是李威的妻子。
她的家庭也算受到了重大打击,我眼前的妇人面色凄苦,头发有些微的杂乱,丝丝缕缕的白发夹杂其中,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你好,我叫林茵,方便进去聊吗?”
听到我姓林,她面上一惊,慌张地答应,让我进屋后还连连道不用换鞋。
“妈,谁来了啊?”卧室中出来一个男人。
看着二十多岁,应该就是李威的儿子。
“呃,这是我的儿子。”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林茵。”
话音刚落,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威妻子去开门后,进来的竟是一个熟面孔。
顾铮。
顾铮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笑了一声:“这么巧。”
扭头和李威妻子自我介绍道:“我是林茵的朋友,她之前和我说想见见您,我就帮她来问问。”
“谁知道她不告诉我,自己跑来了。”说罢还有些哀怨地看我一眼。
我笑笑没说话,把这口锅背上了。
论演戏这方面,我之前一直觉得我还算可以。
今天,我是真服了顾铮。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试探怎么聊,他们看着我一直畏畏缩缩的,眼神也躲闪不定。
他来之后,靠着我朋友这一身份,又不是死者女儿,李威的妻子和儿子倒是敢和他撘几句话。
一会儿便将李威儿子的老婆在什么地方工作都套出来了。
我就静静地坐在顾铮旁边,看着他发挥。
李威儿子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她男朋友啊?专门跑过来一趟。”
我神色一顿,看向顾铮。
顾铮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大方说道:“不是,承你吉言哈。”
本有些紧张的心情差点被他逗乐,我看了看估计没别的信息可以得到,便戳戳顾铮,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要不走吧?”
顾铮故意转过头,也小声地凑到我耳边:“行。”
我睫毛微微颤动了下,没忍住用胳膊肘给了他一下子。
走到门口时,李威妻子把我叫住:“林小姐。”
我闻言回过头,看她拉着他儿子,对着我弯下腰。
鞠了一个90度的躬。
“真的对不起。”
我看了他们一会儿,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
下了楼,顾铮停下脚步看向我:“你怎么来的?”
“打车。”我的车来这儿太显眼了。
“那走吧,去我车里聊会儿。”顾铮朝我一挥手,示意我跟上。
顾铮的车停在小区外,是一辆大G,我才刚坐上副驾就被提问了。
“小林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我一阵无言:“我很久没被这么提问了。”
顿了顿,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觉得有点奇怪。你那边查过李威和他家属的银行卡吗?”
“查过,没有大额进出。”
“那就不太对了。按照我们之前的思路,李威应该是收钱受人指使撞了我父母的车。但是他家的情况并不急需用钱,他妻子没患重病,儿子也已经结婚了,银行卡也没有大额的进出。”
我皱着眉,疑惑地总结道:“没道理啊。”
顾铮点点头,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方向盘,思索了一会儿拨出了“帮我查下李威的亲戚里有没有在住院的,尽快。”
我有些奇怪,但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警局那边查得很快,半小时后就有了结果。
李威弟弟的儿子处于尿毒症晚期,医院。
五
“他弟弟的儿子患病了,为什么他会铤而走险?不应该是他弟弟着急吗?”我问道。
顾铮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道:“我会派人24医院和这里,有消息再和你说。”
我心里隐隐有一丝莫名,但也不知怎么形容,只好点点头,暗暗叹口气。
顾铮他们也在努力查,我不能太着急。
顾铮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说自己是警察?”
我有些莫名其妙:“现在没什么线索,我们当然不能打草惊蛇。"
顾铮啧了一声,按下按钮将车启动,直接开出了小区。
车子在我家楼下稳稳停住。
顾铮注意到我没有任何动作,刚转过头来正要问我时动作突然顿住了。
半路我就注意到这是回我家的方向,到楼下时我的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我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挑起,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顾支队,你是不是也派人监视我了?”
“怀疑我想继承家产?”
顾铮的双唇开合几次,忍不住咬牙说道:“在李威家楼下的时候,我还想说能不能装装傻,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脑子是怎么转的?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周焕想赶紧结婚然后对你动手,虽然目前你应该是安全的,但我也不能只是口头提醒吧?”
话毕,顾铮像是气狠了,抬手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我自知理亏,没说话。
“所以记住,一定不要答应去民政局办手续。一旦周焕拿到那本结婚证,就会对你动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公司和专利了。”
我点点头,应好。
“行了,回去吧。”顾铮将手刹拉起,突然想起什么:“我没使劲,回头不许讹人啊,也不许记仇。”
“要不你现在弹回来也行。”说着还准备往我这边凑一凑。
我看他这副生怕我碰瓷的样子,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才误会他的愧疚感已经灰飞烟灭。
“有什么线索记得告诉我一下。”说罢,就转身下车了。
睡前,我接到了周焕的电话。
“茵茵,明天有时间吗?我们去趟民政局。”
“阿焕……”对面还有摄像头,我作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我昨晚梦到了我爸爸妈妈,他们说想看我开开心心地办一场漂亮的婚礼。”
我抽泣两声,带着歉意说道:“不然我们就等三年之后再结婚吧,不急于这时候,我不想这么草率就将我们的婚礼糊弄过去……”
周焕那边的语气有些慌乱:“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婚礼可以三年之后再补呀。”
“那三年之后再领证不是一样的吗?阿焕你急什么呀?”我装作懵懂地问道。
周焕顿了顿,解释道:“我是担心你被其他人骗走,想赶紧定下来嘛。”
“怎么会啦,你每天在乱想什么。”我垂下头,掩饰眸中的冷意,随口糊弄几句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洗漱过后下楼,餐桌上却没有摆上早饭。
“王姨,早饭呢?”我看到保姆王姨在一旁给花草浇水,开口问道。
王姨笑笑回道:“周少爷一早就给我打电话,吩咐我别做早饭,他要给你送过来。”
我闻言双眉微蹙,面上尽是不悦:“他让你别做,你就不做了?问过我了吗?”
“这……”王姨的笑僵在那里,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
正好门铃声响起,王姨赶紧过去开门。
是周焕来了。
他一进门就注意到我神态异常,开口问道:“茵茵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不高兴。”
“没什么。”我转身坐到沙发上,“你怎么都开始指挥王姨了。”
周焕将手中的餐厅打包袋放在玄关处,凑到我身边笑着道:“我不是想给你带嘛,让王姨再做就浪费了。”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想吃他带的东西。
我没搭话,周焕推推我:“好啦,我们到餐桌那儿吃饭吧。还有结婚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一下……”
听到这儿,我烦躁更甚,开口打断道:“我不想……”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我余光一瞥。
来电人是顾铮。
我接起电话,顾铮那边的声音小而急促:“医院,住院部肾内科。”
六
挂断电话后,我立刻穿起外套就要出去。
周焕拦住我,试探问道:“吃完饭再去吧,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有个朋友住院了,我去看看。”
我依言到了住院部15层。
刚出电梯,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电梯旁边就是走廊的尽头,李威妻子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看样子似乎产生了争执。
直觉告诉我不能被他们看到,我搜寻一圈看到旁边是消防通道的入口。
我一边快步过去,一边注意着他们二人的动向。
刚到消防通道的门口时,我正要推门就看到那个陌生男人要往这边转身。
我迅速推门,没想到手上动作一空,我顺着惯性向前扑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里面打开门接住我,将我拉了进去。
这个感觉太过熟悉,在他接住我的那一瞬间我便反应过来。
是顾铮。
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处,他说话时我都可以感受到胸膛处传来的微微震动:“嘘——你听。”
顾铮的身上带了点淡淡的清冽气息,而眼下,这种气息和属于他的温度密不透风地将我包裹起来。
我努力忽视这份局促,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李威妻子泣不成声:“医院照顾亮亮你去哪里了!昨天半夜他差点出事你知道吗!”
那个男人满不在乎道:“那不是护士及时发现了吗?又没有出事。你专门把我叫过来,就为了骂我一顿?”
李威妻子恨得咬牙切齿:“当初亮亮出生后我就不该答应将他给你,你哥心疼你生不出孩子,但这么多年你有管过亮亮吗?!”
“之前你每天将亮亮扔在寄宿学校,亮亮生医院不管不问,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吗?”
那个男人,应该叫李威弟弟,听起来十分不耐烦:“那不是有我哥管吗?医药费他不是都想法子凑齐了?哪里用得着我了?”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李威妻子也被李威弟弟的不要脸程度气到失语,从走廊传来一道清脆的耳光声。
顾铮拉了拉我的衣摆,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直趴在他的身上听墙角,脸上一阵发热,抿抿唇急忙自己站好。
“走吧。”顾铮指了指手机,上面是录音完毕的界面。
我点点头,跟着他从消防通道绕到了下一层上了电梯。
住院部缴费处。
顾铮拿出警官证,对负责缴费的医生温和说道:“你好,我想查一个病人的住院缴费记录。”
医生十分配合,答应后便让我们跟着进到了办公室详聊。
“你说的这个病人我知道。”医生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孩子才15岁,没想到就到了晚期急需换肾。”
“维持治疗的费用一直不低,他那个爸爸又是不负责任的,医院露面,我们这边的护士都气得不行。还好那个孩子有一个好大伯,都是他过来交医药费,他老婆照顾着孩子。”
“之后病情突然严重,主治医生只能换成了昂贵的进口药,孩子大伯那边好像也快要支撑不起医药费了,每次都是拖欠一些再补上。”
医生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是悲悯:“后来就是前些日子,终于排到了合适的肾源,交了手术费即刻就可以进行换肾手术,但肾源只能保留3天,如果不交齐手术费就会轮给下一个人。但手术费林林总总高达三十万,更别提还有后续的治疗费用。”
“知道有肾源的那天,孩子大伯又哭又笑的,医院千万将这个肾源多留几天,他一定将钱凑齐。”
医生语调一转:“第3天,那孩子的爸爸突然抱着一袋子现金过来了,交齐了手术费,安排好了手术日期。”
“现金?”顾铮重复了医生话中的字眼。
“对。”医生肯定道,“那天我就很奇怪,现在哪里还有人用现金大额缴费啊。”
那当然是因为这笔钱不能从银行流动了。
我们正准备向医生辞别,就听到医生说道:“我突然想起手术前后我都没见过那孩子大伯了,按他对那孩子上心的程度,不应该啊。”
说罢,医生摇摇头,惋惜道:“这个大伯,当得比孩子爸爸称职太多了。”
我和顾铮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谁能对自己的孩子袖手旁观呢。
七
医院后,我和顾铮相对无言地立在门口半晌。
李威诚然是有天大的苦衷,有急需用钱的理由,而我父母又做错了什么。
“谢谢。”我抿抿唇,“我去公司了。”
真相慢慢浮出水面,顾铮知道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会儿,没再说其他,只是问道:“你开车了吗?要不我送你。”
我摇摇头:“不用,我开车了。”
转身走到停车场,开车驶向英亚大厦。
刚到办公室,万林就抱着一摞合同放在我桌上:“林董,这些需要您过目签字。”
我点点头,示意他放在那里。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仿佛什么都没有失去,只是总有恍然的时候。
我靠坐在办公椅上,桌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到了八点。
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旁错落排布的写字楼只有零星几层还灯火通明,大部分人早已下班回去。
而我却无家可归。
我垂着眸,手指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划过,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拨出了一个手机号。
“有时间吗?”
“去喝酒吗?”
电话挂断后我就收到了酒吧的位置,穿起外套直接打车过去。
我进去之后,发现顾铮已经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卡座上。
我将包放在旁边,坐下说道:“点酒了吗?”
顾铮环抱双臂,后靠着椅背说道:“当然,我这个服务肯定到位。”
我目光划过他,故意挑衅问道:“你酒量行吗?”
顾铮:“陪你足够了。”
“那就行。”我给自己倒上一杯直接干掉,“有人把我扛回去就好。”
顾铮也喝了一杯,又给我俩满上:“说了陪你,你自己喝算什么。”
我轻笑一声,举杯和他碰了碰:“谢谢。”
“别和我说谢谢了,我听都听腻了。”
两个人就着舞台上舒缓又暧昧婉转的音乐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我的眼神偶尔会落在顾铮身上,看两秒然后再转开。
之前一直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现在看多了就发现这人眼神动作间都很随性,带着那么点潇洒,聊天也很大方坦荡,相处起来会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和顾铮的视线有时会对上,他也不会在意,平平常常地对视一眼再转开。
我又饮下一杯,说道:“要是我再小两三岁,这会儿可能在想怎么要你的联系方式了。”
“两三年后的你,已经有我的联系方式了。”顾铮笑笑,大方地过来和我碰杯。
一首歌结束,新的歌还没开始唱,台上的歌手也没有说话,我喝得有些多了,苦笑说道:“你说,为什么总有人贪心不足呢。”
顾铮:“所以才需要人民警察啊。”
我将酒杯举至脸旁,手肘撑在桌上,挑眉看向他:“那人民警察为什么会突然去查车祸现场的物证?”
凑近几分继续问道:“又为什么知道今天李威的妻子和弟弟会说出那些话?”
顾铮动作一顿,双眸与我对上,转道:“怎么陪你出来喝酒还审问上我了?”
我嗤笑一声:“不方便说就算了,支队大人。”
沉默半晌,我看着他的面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你刚发现吗?”顾铮笑着摇摇头,“看来我的魅力还是不够让人印象深刻啊。”
我想起来了,我和顾铮第一次见面的缘由也是因为酒吧。
八
那天我陪失恋的朋友来喝酒,正在听她哭诉渣男行径的时候,就听到一旁有个男声在叫骂。
“买你好几瓶酒,都不给摸两把?”
接着是一个稚嫩带着哭腔的女声:“我……我只卖酒。”
“你只卖酒你来什么酒吧?!”那个男声更加嚣张。
我皱眉看过去,是一个三十余岁的油腻男人在为难一个小女生。
我过去将女生护在身后:“想摸女人就去夜总会,在这儿为难人算什么。”
那个男人轻佻地笑笑:“你倒是更漂亮,要不摸摸你?”
说着就将手伸了过来。
然后他被我先扇了一耳光。
那个男人被打得恼羞成怒,想过来揍人,旁边的人终于开始阻拦,结果变成了一场混战。
最后我们几个始作俑者都去了警局,我让朋友先回去了。
那个男人叫嚣着是我先动的手,小女生一直在努力解释原委,但她边哭边说,让警察也听不太清十分头疼。
还好酒吧有监控。
最后我有些乏力地坐在警局门口的长凳上。
这时,看着似乎刚出完警的顾铮从门口大步进来了。
扭头看到我,问一旁办公室的警员:“这怎么回事?”
那个年轻的男警察解释道:“这位小姐看有女生被流氓骚扰,见义勇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