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上海提篮桥监狱第八监区进来一个盗窃犯，这个犯人名叫杨钊，今年只有28岁，却已经是“四进宫”的惯犯了，这一次他因为盗窃罪被判刑15年，刑期比较长，而且他这种“四进宫”的犯人，监狱对减刑控制的非常严格。
杨钊刚一进监狱就疯疯癫癫，据说他在看守所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在六监区做入狱教育的时候，甚至还出现过打人、咬人的情况。杨钊进入八监区后，被分到应晓虎所在的小队。
应晓虎，出生于年，年的时候45岁，是一位有多年经验的老管教，他所在的小队，主要关押的就是精神有问题的犯人，也就是说，整个上海提篮监狱中精神有问题的犯人，都会调入他的小队来管理。
所以，杨钊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进入到他的小队，其实他并不奇怪，但他在这个岗位工作多年，什么样的犯人都见过，有很多犯人非常狡猾，会伪装成精神有问题的样子，企图获得保外就医的机会，来逃避劳动改造。
杨钊来到八监区一段时间后，应晓虎对他进行了多次精神病犯人的教育，在这个过程中，应晓虎发现，杨钊的行为虽然与正常人不一样，但他的异常行为与其他的精神病患者也有一定的差异。
正常的精神病犯人在发病的时候，会攻击别人，也会朝别人吐口水，即便是监狱里的干部他们也不会放过。而杨钊却有些不一样，他虽然每天会乱吼乱叫，也会将马桶倒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会用头撞墙，但他却很少伤害其他人，更从来没伤害过干部，与别人发生矛盾的时候，顶多是在和其他犯人下棋的时候不守规矩，直接吃对方的老将，或者用嘴啃对方的老将而已。
杨钊的行为引起了应晓虎的注意，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应晓虎还特意观察过杨钊。精神病犯人平时都会有两个正常的犯人监护，应晓虎仔细观察发现，杨钊和照顾他的犯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不会做出攻击他们的举动。
按理说，精神病犯人发病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出现攻击行为的时候应该是不分对象的，这杨钊为什么始终不攻击其他人呢？难道他是装病吗？
在监狱里有一个相关的规定，一个新的精神异常犯人进入八监区后，会成为待确定的精神异常犯人，管教对他观察一段时间后要对他的精神问题的真伪做出判断，如果产生怀疑，可以将情况上报，请鉴定委员会专家来鉴定真伪，如果确诊是精神病，就可以依法办理法外就医了。因为精神病不具备服刑的条件，如果家属、街道和派出所愿意接收的话，应该回归社会去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年底，应晓虎按照流程，将自己的怀疑对象杨钊的情况上报给了鉴定委员会，对他的精神病进行真伪鉴定，应晓虎也参加了鉴定过程。
杨钊在鉴定委员会专家的面前，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啊啊”的大喊大叫，专家叫杨钊动动，他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直傻笑，却一动也不动，让他走两步，他就摇摇晃晃的走两步，一步也不肯再多走。
鉴定委员会专家又剥好了一根香蕉递给杨钊，杨钊正常接过香蕉吃了两口，然后趁人不注意，将剩下的香蕉和香蕉皮一起都塞进嘴里给吃了。专家通过一系列的测试，给出了最终的结果：“精神发育迟滞”，不具备服刑能力。
鉴定委员会专家虽然给出了结果，但与应晓虎的预期却有一定的差距，应晓虎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是他搞错了？在之后的日子里，应晓虎又特意观察了杨钊的举动，虽然他的行为确实不正常，但应晓虎就是觉得他与其他精神病犯人不一样。
因为专家给出了杨钊“不具备服刑能力”的判定，监狱的队务会很快就展开了对杨钊保外就医问题的讨论，在会上，大多数干部都同意杨钊保外就医，理由也很充分，专家的鉴定结果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
但应晓虎却不这样想，他始终觉得杨钊有问题，万一杨钊真是装精神病，却让他保外就医逃避了劳动改造，岂不是让罪犯得逞了？应晓虎觉得，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少部分的干部选择相信应晓虎的判断，支持暂缓执行保外就医，双方一时间争执不下，杨钊保外就医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年7月，上海提篮桥监狱要搞一次清监，主要的对象正是那些适合保外就医的犯人，比如年迈的犯人和有病的犯人，杨钊这种精神病犯人也在清监范围之内。杨钊上次保外就医被应晓虎阻拦后，一晃已经过去近半年的时间，这次清监对他而言，是一次难得的保外就医的机会。
服刑人员收签家里寄来的包裹杨钊趁着监狱与社会取得联系，为符合条件的犯人办理保外就医的机会，写了一封信，拖一名保外就医的犯人给带了出去。他的这封信是写给家人的，当那名保外就医的犯人给杨钊委托他送的信送到杨钊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杨钊的父亲不在家，妻子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只有他母亲一个人在家。
巧的是，杨钊的母亲不识字，收到儿子的信以后十分着急，却看不懂上面写什么，最后，只得求助邻居帮忙读一下信上的内容。邻居拿过信一看，上面的内容是：
“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过去我做过很多坏事，现在监狱正在搞清监，很多人得到保外就医的机会，希望爸爸妈妈到当地派出所搞搞关系，以后监狱来联系的话，最好能一次通过，不要有曲折……”
正如老管教应晓虎所料，这杨钊果然是装出来的精神病，真亏他干得出来，在监狱里装疯卖傻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就为了骗得保外就医的机会，以此逃避劳动改造。
杨钊写这封信托人送给家人，就是希望这次保外就医不要再出差错，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机关算尽耍的花招，却出了意外，邻居看了这封信以后，义愤填膺，当即决定要到监狱去举报他。邻居为啥要这么做呢？因为这个杨钊做人不厚道，不仅专干盗窃一类的违法行径，甚至连“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义也不讲，邻居曾多次遭他盗窃，对他恨之入骨，自然不希望他出来，更不会纵容他逃避法律。
邻居直接带着杨钊的信来到上海提篮桥监狱，将信件交给了监狱的信访办，信访办随后找到负责杨钊的老管教应晓虎，将杨钊写给家里的信拿给他看，经过公安机关的鉴定后，确定这封信的笔迹正是杨钊的笔迹。
应晓虎本来就一直怀疑杨钊是装出来的精神病，此刻通过这封信坐实了这件事情，让他有些不淡定，直呼“太狡猾了”。杨钊确实是太狡猾了，不仅一入监狱就开始装疯卖傻耍花招，而且时间持续一年多，又想趁着清监的机会通知自己的家人在外面配合自己。杨钊装精神病一定是在入狱前就有过深入研究，否则他不可能连专家都给骗过了，好在与他朝夕相处的老管教应晓虎看穿了他的把戏，才没让他的阴谋得逞。
很快，杨钊的母亲来探监了。之前杨钊的母亲和妻子也都来探监过，应晓虎曾仔细观察过，每次在亲人探监的时候，杨钊一直表现得疯疯傻傻，家人说什么话他仿佛也都没听见，没有漏出过什么破绽。
这一次杨钊的母亲探监，应晓虎已经确定杨钊有问题了，就采取了一点策略，探监的时候，他自己没在旁边观察，而是让护理他的犯人陪着他，应晓虎则转到了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有一面玻璃，他可以看到杨钊的情况，而杨钊却看不到他。
监狱会见大厅陈雄彪摄应晓虎看到，刚才还痴痴傻傻的杨钊，在他离开以后，对着母亲努努嘴，又朝着旁边陪着他的犯人竖起了大拇指，示意自己的母亲，这名陪护的犯人对自己很好，随后又恢复了傻傻的状态，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举动已经被应晓虎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年初，应晓虎再次接到了一封来自杨钊母亲委托别人写的信，在信中，杨钊的母亲告诉他，他的哥哥因为嫖娼被公安机关拘留了15天，以及她现在生活的艰难，两个儿子全都“进去了”，老母亲的生活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以往的家书，应晓虎都是交给负责看管杨钊的犯人读给他听，每次他都装作侮辱其事的样子，这一次应晓虎打算直接交给他自己读，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应晓虎将信件交给杨钊以后，杨钊虽然正常接过信，却还在装傻伪装，应晓虎随后转入一个角落里观察，因为他不敢太靠近，在监狱里的犯人都很奇怪，一旦发现有管教在暗中观察，他们就会以“敲敲墙”、“拍拍手”等方式向其他犯人传递信息，告诉他们，管教来查牢房了。这种方式被他们私下里称为“打电话”。
为了不让杨钊有所警惕，应晓虎这才藏在远处的角落观察，果然，杨钊见他离开后，趁着犯人们都去走廊看电视的时间，他偷偷拿出了那封来自母亲的信件读了起来，看了信中的内容，杨钊泪流满面。应晓虎看到在这样的场景，心中再次确认，杨钊的精神绝无问题。
老管教应晓虎思虑再三，最终决定暂时不揭穿他，他考虑到，如果现在揭穿他，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情况是杨钊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第二种情况是杨钊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二种情况发生的概率要远远超过第一种情况，一旦如此，杨钊这个人就彻底毁了，应晓虎决定再等等看，等到事情发生转机，在伺机对杨钊进行改造。
杨钊的家庭本就不富裕，加上他这些年不务正业，也没能为家里增砖加瓦，杨钊入狱后，亲人虽然会来探监，却拿多少钱和物品给他，这种情况应晓虎看在眼中，经常会让犯人多打一些饭菜给自己，他再给杨钊。也会将自己家里的旧毛衣拿出来，给杨钊穿，怕他在监狱冷了。
杨钊心里可没时间